己亥年正月初六，外甥来拜年。家乡的习俗是：正月初五之前晚辈给长辈去拜年，赶早不赶晚。外甥拜年不仅来晚了，也晚点了。平常日子里，他来家赶上饭时就吃饭，不到饭时喝杯茶。可春节不比平常，外甥来拜年，按习俗是吃两顿饭，早饭咥臊子面，午饭是炒菜。他踏进家门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了，早饭已过，午饭未到。妻子要给他下面，被他拦住了。他说吃过早饭了 ，我有点不高兴了，说他：“咋地，怕你舅管不起你饭。”

他笑道：“不是不是，忙了点活，动身迟了。”

我说：“大过年的还忙啥哩？”

他说：“这两天天气转暖了，来之前把大棚的薄膜揭开通通风，不然的话温度太高。”

原来外甥承包了两个大棚，种了蔬菜，育了树苗。他前些年养奶牛，可运气不佳，买牛时每头在万元以上，五六头牛拴在槽里，把多年的积蓄都搭了进去。谁知半年不到，遭遇“三鹿奶粉事件”，牛价大跌，一头上好的奶牛只值五六千元，赔得都快吐血了。后来改养猪，猪价很不稳定，忽高忽低，也没交上好运。去年改种大棚蔬菜，不知情况如何。我忙问他去年收成咋样。他说：“很不错。去年春季种了西瓜，作务得好，卖了个好价；西瓜之后种芹菜，收获也可观，比养牛养猪强得多。”外甥给我叙说着他去年的收获，一脸的喜气。

风水轮流转，今年吉星照在外甥家。我大喜过望，对妻子说：“面就别下了，炒上几个菜，今儿我爷俩美美喝上几杯。”

妻子去了厨房，我们爷俩接着拉家常。外甥说：“我今年还想再承包十亩地。”

据我所知，尽管现在种地政府有补贴，可许多人还是不愿种地。种地获益有限，也累也苦，打工闹得好一年能挣好几万。外甥却不信邪，吸取了前几年的教训，重回土里刨食，承包了两个大棚，还租种了别人三四亩地。再承包十亩地他能忙过来吗？我说出心中的疑虑。外甥笑道：“不怕，农忙时雇些人。”

我还是不无担心：“一斤麦子才卖块把钱，种庄稼能有多少赚头？你有瓦工手艺，听说现在瓦工一天要挣一百多呢。”

外甥说：“瓦工现时是挣不少，可那究竟是给别人打工，遇上好工头好说，工钱拿的干脆；遇上赖工头连工钱都要不上。种地是自个给自个打工，自个是自个的老板，想咋就能咋。”

这话有理。我点点头。

外甥又说：“我承包地不是为了种庄稼。”

“那是为啥？”我愕然地看着他。

“栽猕猴桃。”他黑红的脸膛上泛着笑意。

猕猴桃种植在我们家乡已形成气候，一亩果园的收入在万元左右，果子还在枝头挂着，客商就找上门来，不愁卖。如果外甥真能务十亩果园，那他的光景“小康”是打不住的。

这时妻子的菜上了桌，招呼我们去吃喝。妻子问我喝啥酒。我说喝红酒，过年么，就图个红红火火嘛。妻子拿来一瓶干红，又去厨房忙活。我们爷俩端起酒杯，响亮地碰了一下。我一饮而尽，说道：“好好弄，把你的穷面貌改改。”

外甥也是一饮而尽，放下酒杯，他又有点忧心地说：“现在人的眼窝都很亮，村里想承包地的人很多，我就怕包不到手。真没想到，过去没人种的地这会都成了香饽饽。”

我一边斟酒一边说：“承包不下十亩，承包上五亩、三亩也行。地少了能作务好，咱以果子质量取胜嘛。”

外甥又喝干一杯酒，脸上放出红光，说话的声音也宏亮了许多：“舅，你这话说得对，我就是这个打算。万一承包不来地，我还有三亩责任田和租的几亩地，都建成果园，将来效益也不会错的。”

我给他鼓劲：“好好干，红火日子在后头哩！”

外甥笑了起来：“对着哩，红火日子在后头哩。”

初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玻璃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我们爷俩又举起酒杯，妻子也加入进来。杯子又响亮地碰在一起。

酒不醉人人自醉。瓶中酒未尽，且度数不高，可我们都有些醉了……（作者 贺绪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