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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学欣赏】散文:春节的回味

[ 时间:2021-03-15 | 浏览:12145次 ]

悠悠往事,总有那么一些挥之不去招之即来的记忆。

童年那些难忘的经历,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。在我幼小的记忆里,过年就是世上最好的事情,它成为物质贫瘠时代的最渴望期盼。因此,过大年的一系列记忆和印象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。

腊八粥飘香

一进入腊月,新年的气氛便一天浓似一天了。

这时节,母亲都要三番五次地叮嘱我们兄妹俩,进入腊月门,忌讳就多了,说话做事都不能毛毛糙糙而得处处小心谨慎,不能打碎碗、不得说“死”字等不讨彩的话,一切都在期盼来年有个好兆头。

腊月里几乎天天是节日,首当其冲的当然箅是腊八节了。腊八节一到就意味着从此跨入了辞旧迎新的春节期间。小时候过了腊八就盼着两件事,一件是盼着放寒假,放了假就能自由自在地疯玩上数日。另一件事就是盼过年,过年真是件乐事!除了正月初一的糖果、红包之外,还有大鱼大肉和新衣裳,更有爆竹、花灯等能玩能笑的快乐时光。

腊八节这天要吃“腊八粥”。听父亲说,“腊八粥”又叫“佛粥”,起源来自佛祖释迦牟尼。传说释迦牟尼成佛前,苦苦修行六年,疲惫不堪,骨瘦如柴,但功德仍未圆满。这时,一牧女送来了乳糜供他食用,他吃后体力得到了恢复,又到尼连禅河沐浴净身,一洗六年的积垢,后来到菩提树下,面对东方,铺草打坐,澄思静虑七天七夜,终于觉悟成佛。这一天正是腊月初八,即为成佛道日。以后各寺院均在次日诵经举行纪念活动,并仿效牧女献乳糜的故事,将腊八粥赠送门徒及善信分享,吃了据说会得到佛祖的保佑,增福添寿。所以人们又叫它做“佛粥”和“福寿粥”。

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,生活是艰涩贫瘠的。但不管如何,母亲总会千方百计地把每个节日过得丰富甜美。记得每年的腊月前夕,母亲就为这顿丰盛的“腊八粥”早早地筹备起糯米、黄豆、红豆、花生、蚕豆、山芋、胡萝卜、艿芋等原料。“腊八”这天,母亲总是起得很早,我们还在香甜的酣梦中就隐约听到了那“呼哧、呼哧”拉风箱的声音,听起来是那样的悠扬、绵长和温馨。当那些青菜、山芋等原料融着米、豆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舍,我和妹妹怎么也睡不着了,常常依着门框,啧巴着小嘴,眼勾勾地望着坐在灶膛前的母亲,暗红的火苗将她的脸映得一片生色。

腊八粥的功夫在于“熬”,不到火候是吃不到醇厚柔绵的滋味的。好不容易熬到中午,当我们怀着喜悦的心情端坐在桌边等待着母亲将那香味扑鼻、内容丰富、色泽鲜艳的“腊八粥”盛入碗中端到桌上时,我们再不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,敞开腮帮子尽情地大嚼大吃。由于粥烫得厉害,“滋滋溜溜”的声音响成一片。这时正是数九寒冬季节,屋外往往是寒风呼啸、冰天雪地,而屋里的我们却沐浴在母亲温暖的目光里,津津有味地大啖着那香喷喷、热腾腾的腊八粥,全身心是一片火热与幸福。

随着时间的流逝,“腊八粥”已不再是孩子们垂涎的美食了。尽管现在的“腊八粥”用料越发考究,已与以前大相径庭,什么莲子、桂圆、枸杞等既营养又保健,十分科学,但我吃来总觉得少了什么……哦,当你在纷繁俗尘的生活中一身疲惫时,多么需要母亲熬制的那一碗“腊八粥”啊,它会给你带来浓浓的暖流、融融的亲情,为你去疲解乏、添福增寿。

汤圆

“卖汤圆,卖汤圆,小小的汤圆圆又圆,一碗汤圆满又满啊,三毛钱呀买一碗……”元宵节的晚上,走在人流熙攘的街上,又听到了这首熟悉的《卖汤圆》。

孩提时,每到元宵节,母亲都会做汤圆。她先是提前两天把在春节前就已准备好的、在集市上选购的一袋颗粒饱满的上好糯米拿出来,先用清水将糯米浸泡半天,这样是为了使磨出来的糯米粉香糯而不粘牙。糯米浸泡好以后,母亲会背着糯米,来到村里的磨坊,把糯米放到磨盘上磨成粉,随着磨盘轰隆隆地转动,石磨缝里的白色米浆就流淌到磨盘下方的小木桶里。加工过程中,母亲反复地将桶里的米浆倒入磨眼推磨。在粗糙的米浆磨成细腻的浆水后,母亲将浆水装入细沙袋,晾干水分,吊在磨坊里过一夜,湿漉的米浆就变身成纯白如雪、散发着淡淡稻谷香气的糯米粉了。年龄稍大些,村里有了面粉厂,电机轧磨挺方便的,可母亲仍然不厌其烦地坚持人工磨辗,她说机器辗出的米粉不如手工磨出来的好吃。

元宵节这天天刚麻麻亮,母亲就赶早起来包汤圆了。她提前就熬制好了豆沙馅,里面还掺着秋天腌制的糖桂花。母亲还把芝麻或花生磨成粉,拌了猪油、白绵糖,揉成团晾凉。母亲先在面盆里倒入温开水,加入糯米粉和面,经过搅、拌、揉、压之后,调和成不软不硬的面团,搓成长条,切成小小的剂子,然后扯一小块面团放在手心里,用大拇指攒出一个窝,揪一小团馅心摁进糯米窝里,把糯米团的开口慢慢团着收起来,再在手掌心里搓上几个滚,眨眼工夫,一个洁白溜圆的汤圆就诞生了。为了区分馅料,母亲还把汤圆做成各种形状的,圆的、椭圆的、扁平的、桃型的……一个个玲珑有致,煞是诱人。汤圆还没下锅,馅料里的香味已勾得我不断舔舌头、咽口水。看到我的馋样,母亲总会拿个汤匙,分别在各馅料中舀上一点放到我嘴中,微笑着嗔怪说:“小馋猫!”

很快,桌上就码放起了一排排白亮亮的汤圆。母亲烧开水,等到锅里的水咕噜咕噜起泡了,将一盘子“白球”下进去,珠圆玉润的汤圆开始时是静静地沉在水底,仿佛在和你“躲猫猫”,然后随着温度的上升,又在锅中不停地上下翻滚,宛如又在“捉迷藏”,当它们“疯够玩累”了,就从锅底伸直了懒腰,身子也胖了一圈,顽皮地浮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打着沸腾的水花,隐约还能看到里面莹亮的馅心……这时,母亲熄灭了炉火,用长柄木勺将汤圆盛到碗中给我。我捧起碗放到嘴边,汤圆香味就迎面扑来,撩动着味蕾,让我忍不住口舌生津。轻轻咬开一个小口,那馅儿就滑进了嘴里。吹去热气,吮吸馅汁,再咬一口汤圆,绵软黏糯的面皮便裹着香甜的馅料在舌尖上漫溢开来,溜滑细腻,糯香甜润的口感让我回味许久。

现在,我已成家立业,母亲却过早地离开了我们,再也品尝不到她给我们做的美味佳肴了。尽管现在市场上、超市里都有现成的汤圆出售,但我总难品味出母亲所包汤圆的原汁原味。每每吃着买来的“思念”牌汤圆,我都会想起母亲,都会怀念母亲为我们包汤圆的日子。因为,那汤圆裹着浓郁的母爱亲情,而显得更为浓郁香甜,更值得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。

元宵观灯

过春节,贺新春,年拜完了,亲串遍了,肉吃过了,酒喝足了,还要尽情地玩一玩、乐一乐。人们对春节的兴致一般要从正月初一延续到正月十五夜晚,将节日的气氛推向高潮。既然是夜晚,就要有光亮,必然要张灯。

小时候,过完大年初一,便翘盼正月十五。一俟到晚上,吃了汤圆,便吵闹着或在大人的陪伴下,或与小伙伴们三五一群、四个一党的上街玩儿灯、观灯去了。

那时不像现在的灯,五花八门,高档得很。记得占据我整个童年的,是那只爸爸手工制作的红彤彤的五角星灯。

记得一个元宵节的早上,爸爸带我到乡下供销点买回了皱纹纸、油光红纸、糨糊、蜡烛等材料,取来家里事先准备好的竹蔑片、细铁丝、棉线等,端来小凳,坐在小院中精心给我扎制起灯来。只见爸爸根据灯的外形需要,先将数根长度不等的细条竹蔑片用棉线扎成一个立体的五角星框架,然后用糨糊涂抹其上,将裁好的皱纹纸仔细地粘贴到灯的骨架上,算是灯的底衬,再在底衬上面糊上油光发亮的红色油光纸,最后将蜡烛用铁丝固定于灯的底部,这样,一盏精致考究的五角星灯就出现在我面前,把我高兴得手舞足蹈。

五角星灯恰恰迎合了那个时代的时髦和取向。因每年仅有四五天玩的机会,所以五角星灯保存得较好,偶有破损,父亲就用红纸重新糊一下,又成新的了。如此年复一年的,从我三四岁起一直到小学毕业,这一“红五星”成了我的“唯一”,但我却感到非常满足、自豪和威风。因为那时不是每家的小孩都能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的,多的是那传统的兔子灯,有的只是用河蚌壳做的“歪歪灯”,或学着冰心文章中做的“小桔灯”,大多数的孩子都是空着两手跟着有灯的孩子后面奔跑、吆喝。

那时的我,每每提着五角星灯,昂首行进在小伙伴队伍前头,总觉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在跟着我走。于是便很神气,仿佛天与地、人与星已经融合在一起了。那神秘的氛围至今还铭刻在脑海里。

岁月在风雨中穿行。后来,当我也成了父亲,一双儿女蹒跚学走路的时候,每逢元宵节,我都要带他们兄妹俩去买灯,但心境已经与我小时候有些不同。看儿子拿着“金猴灯”,见女儿挑起“荷花灯”,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儿灯嬉戏,心中便涌起一股浓浓的欣慰。节日是永远属于孩子们的呀。

置身于元宵节街头、广场那灯火辉煌的海洋,观赏着花样繁多的花灯,不免感慨。民俗文化经过几千年的积淀,有意义也有情趣。试想,正月初一,十三亿人都说吉利话,都穿漂亮衣,举止都讲文明,这不正是中华民族内在凝聚力的生动体现吗?千灯竞放,游人如织,锣鼓喧闹,火树银花,令人疑是走进童话世界。我不禁想起古代文人骚客所作的如“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,星如雨”、“满城灯火耀街红,弦管笙歌到处同”等诗句。

民俗文化的沿袭与变更,也会刻上一个国家物质文明进程的年轮。譬如这元宵灯节,“十三上灯,十八落灯”,为亘古的传统;“上灯圆子落灯面”,是久远的食俗。我们小时候传唱的“高灯圆子(汤圆)落灯面,今年吃了望明年”的童谣,放到现在,孩子们就很不以为然。圆子和面条,有什么望头?是啊,生活困窘的时代,一年能有几次吃到圆子和面条呀?那就只能借助节日来满足生存的欲望了!

又如,在古人信念中灯星互代,放灯即为迎来诸星,求得丰收太平。现在,大街小巷、商店门楼霓虹闪烁、张灯结彩,文化外延大大丰富了,它昭示着现代文明和社会稳定。至于人们扶老携幼,上大街玩灯、观灯,欢歌笑语从内心深处飞出,则彰显出社会的繁荣与祥和。

元宵街头观灯,寻找童年的欢乐,追忆似水年华。现今的孩子生活丰富多彩,小点的孩童也许不再会痴迷于那些传统的手工制做的灯了,长大的孩子也许正迷恋于电脑网游……然而,在天下父母心中,孩子永远是最明亮、最好看的一盏灯。所以,现在看满街的儿童挑灯嬉戏,看店面彩灯如火龙欢腾,看孩子们手中各种异彩纷呈的灯,感到极其亲切,心中似乎也点燃了那盏最明亮、最好看的暖暖的灯。

于是,我仿佛又回到童年,提着五角星灯,快乐得好似天上的月亮和星星……


作者简介:倪道辉,已在《人民日报》《新华日报》《散文选刊》《星星诗刊》《散文诗》《扬子江诗刊》等纸媒发表文学作品2000余篇(首),出版诗集《驿路心雨》《青春密码》《诗意二十四节气》《心巢》、散文诗集《穿越雨季》《一脉芳馨》、散文集《月迹》《永远的天籁》《灵魂的牧场》、报告文学《境界》等10部,系列诗集《花谱》待付梓。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全国邮政作家协会理事、泰州市作家协会理事、泰州市诗人协会副主席,泰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、泰兴市诗人协会主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