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在我们翘首以盼中，跨寒踏雪，穿着吉祥如意的披风，来到了山村的农家小院，土墙的门框上早早贴上了鲜红的春联，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，三十的年夜饭粉墨登场了。匆匆忙忙夹着烧酒盘中芬香可囗的肉片子，贪婪地往嘴里塞时，我鼓大的水泡眼，却咕噜噜老向板柜墙壁挂着的灯笼上瞅，有一囗没一囗吸溜着碗里的臊子面，妈妈看透了我的小心思，一声去吧如同大赦，我一翻身爬下炕，取下灯笼嗖地窜出屋门来到台上的大场中。

志贤叔和邻居家的8个小伙伴，按捺不住地激动，早拿着灯笼晃悠着急切地等我，娃娃头志贤叔明显面露不悦，冲着我说道木朗松，大家就等你呢！说着就从棉袄兜里掏出火柴，刺啦一声划着火，用左手掌护着挨个将大家的蜡烛点燃，再帮着卸掉笼罩，把蜡烛头朝下给底盘的小木板上滴答几滴蜡水，再将蜡烛固定住，然后再把灯罩套上去，千万不能小瞧这道简单的工序，弄不好会被风一冲，将灯笼烧个干干净净。他凭借着几样技高一筹的本领，稳坐王家坪孩子王的这把“交椅”。等大伙将从储存玉米的夹仓上抽出高梁杆，将红彤彤的灯笼挑在上面，志贤叔高喝一嗓子"手举红灯朝下看，热热闹闹迎新年"，嘴里不停地唱着红歌，迈着骄健的八字步领着一伙小喽罗，旋风盘地开始的演练。我们先在大场中转了几个大圈，又转小圈，八字圈，灯笼的火苗映照着一张张红色的小脸，灯笼大军像一条小火龙在黑色的夜宵里格外惹眼。大家都跑的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的，可心里那个暢快劲比喝了蜂蜜还甜。转圈过后，分列式开始，八个孩子面对面，举着灯笼互相碰撞，志贤叔站在队前，嘴里喊着号子，煞有介事的指挥着，还挥舞右手上下打着节拍，碰灯笼一共是二十一下，碰撞中，陆陆续续灯笼就烧着了，每烧着一只灯笼，大家就会得意的欢呼雀跃，仿佛是自己胜利，主人虽然心中惋惜，但也只能是随着大家的吆喝声，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灯笼燃尽，转身又融进队伍里，期待着另一只灯笼燃烧爆笑的时候。得意的，不得意的都笑着，闹着，兴趣盎然的蹦着跳着，烧毁自己灯笼的失意会在下一个灯笼燃烧的时候，从加倍的大笑中释放出来，欢乐就是这么简单。剩下了怀林哥的灯笼依然坚挺地亮着，志贤叔就冲上来对决，我们手里举着烧光的灯笼架子，吆五喝六地鼓着劲，直到一只着火的灯笼燃着另一只灯笼，烧起红彤彤的火焰，让朦朦胧胧的夜色亮闪闪地晃动起来，我们才尽兴而归，把燃光的灯笼架子拖回家扔到院子里，悄悄地爬上炕进入了梦乡。正月初五一大早，我就站在房屋后边，盯着梁上的弯道，急切盼着舅舅回节给我带来新的灯笼。日上三竿，终于盼来了跚跚来迟的舅舅，爸妈热情的迎上去叙话，我接过舅舅手里的礼品，先把灯笼抓在手里，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，这是一只玻璃灯笼，灯罩包着红色透明的塑料膜，三包红色的小蜡烛晶莹剔透。我在心里直叫，舅舅呀，你太了解外甥的企望了，送来的灯笼既美观又好看，让我在晚上的灯笼会上，能体面的卖派一番。不出所料，当我再次乘着暮霭的夜幕登场时，小伙伴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，志贤叔那双绿豆眼睛盯的我都有点发怯，小腿微微颤抖起来。"阿呀，西娃！你舅咋舍得给你买了一只贼亮的新式灯笼，要不咱俩交换了好吧"?他面露谄媚讨好的嘴脸。"你想换我的灯笼那可不行"，我一囗回绝道。"我也不白要，把从货郎那换的鸡娃泥哨，还有自行车链球做的火柴手枪统统给你成不"！这两件东西可是他的镇宅宝贝，平时拿着玩耍我想玩玩，他左闪右躲连摸也不让碰一下。我心有所动，可仍有些不舍，咬着嘴唇点了点头，他从裤腰中解下手枪，又从兜里掏出泥哨子递给我，一把抓住我的玻璃灯笼攥在手中，生怕我变掛似的。志贤叔拥有了玻璃灯笼，立马又恢复了王者的神态，神灵活显地威风起来，当场指挥我们演练起龙飞凤舞的灯笼阵游戏，初五晚上的灯笼可马虎不得，如果谁着了灯笼就要逐出队伍，无缘正月十五的仙灯大聚会。伙伴们在大场上，手举灯笼尽情地蹦跳着，时而唱着"大海航行靠舱手",时而又吼起了"东方红，太阳升"。红彤彤的灯笼闪烁着亮点，点缀着星光，与天地互为辉映，这里俨然成为孩子的王国，快乐的天堂。一晃元霄节到了，我们眼巴巴地盼着天黑，匆匆忙忙胡乱扒拉几囗饭，蹦到院中点燃灯笼，随着贤叔的屁股列队向梁上开拔，来到梁上队部的大场上，南沟庄，上庄，梁上几个村庄的百十号孩子们，手举着红彤彤的灯笼，参加一年一度难得的灯笼神仙大聚会。大家通过举手表决的方式选出领导，然后由”大拿”领着，挨家挨户的游走，送去祝福和财气。我们高唱着"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",手举着火红的灯笼，沿着弯延起伏的山路，迈着小步前行，宛如一条欲欲腾飞的火龙，蹿东家走西家，每到一家，就沿着房子游一圈，惹的主人们热情地踏出家门，拿着麻花和白馍邀请大家品尝，我们盼个鬼脸，不管不顾地又去了另一家。一梁两坡的苍松翠柏中，若隐若现的闪烁的灯笼，似乎也同我们庞大的火龙队伍遥相呼应。

折腾到半夜，不拉一家的游完灯笼，我们欢叫着又奔回到梁顶队部的大场里，从麦草垛子撕下麦草，引燃三堆篝火，围着火堆跳起了自编自导的舞蹈，我爱北京天安门，歌声欢呼声，互相交织，此起彼伏。喔 喔 喔！不知是谁家的公鸡一声啼鸣，在夜色撩人的喜悦时节格外动听，我们齐刷刷把手中的灯笼扔进火堆中，火焰蹿的更高了，远近的鞭炮声声，此起彼伏，过大年的气氛在灯笼扑火中达到高潮，弥漫在我的记忆中，久久不曾消散……

【作者简介】赵西林，陕西省市县作作家协会会员，宝鸡市诗词盈联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省内外刊物，并多次获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