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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八粥——酸楚的记忆

[ 时间:2020-10-14 | 浏览:3780次 ]

这些年,大凡遇到与吃食相关的节日,朋友圈各种晒图、各种赞誉、各种怀念,不一而足。尤其以腊八节的腊八粥为甚。但在我的记忆里,腊八粥的味道却是酸楚的。

农耕时代,腊八粥的筹备要提前好多天开始。首先是碾舂腊八米。北方的腊八粥以玉米为主料,而玉米必须经过舂碾蜕去粗皮。进入腊月,村子里的碾子便忙活起来,一个村子的人排起队来,你家碾了我家碾,如果有牲畜,能快点,一天碾四五家的腊八米没问题,如果没有牲畜,靠人力推,一天最多碾三两家,下手迟的人,如果直到初七下午还碾不了,那就只好在姜窝(碓窝)踏(舂)了。碾腊八粥是项很辛苦的劳作。不必说推碾子要出多大的力,即便是有牲畜,跟在牲畜后边扫膛口,既要眼尖手快,又要掌握得体,稍不留神,不是被牲口踩了脚,便是让碾子压了手,轻者无妨,重者则可能造成残疾。用姜窝踏,虽然没有这些危险,可是效率却无法与碾子比拟,也更加耗费体力。

要筹备的第二件事,就是掏萝卜、洗萝卜。自然经济条件下,家家户户自种萝卜白菜,到收获季节,挖了地窖储存起来,以备整个冬天食用。腊八时节,多在三九,天寒地冻,滴水成冰,要起开萝卜窖上的一层冻土就并非易事。而接下来淘洗萝卜,就更是冰冷刺骨,一面牙关颤颤,一面瑟瑟着双手搓洗萝卜。第三件,要准备些好硬柴,最好是疙瘩树根,耐烧。如果提前没预备好,初七下午就得去河滩或沟岸踅摸。

一切准备停当,初七晚上,家家户户的风箱便一起奏响熬腊八粥的乐章。这时候,案板上也时不时地响起伴奏,切红白萝卜,蒜苗香菜,当然,条件好的家庭也会割几斤肉,剁成臊子。当香味初起时,锅下就得改为文火,疙瘩硬柴便派上了用场。

直到天麻麻亮的时候,整个天空都弥漫了腊八粥的香味,这时候,你会陆陆续续听到家家户户门闩响动的声音。第一碗人是不能享用的,家里的长者盛起第一碗首先敬俸天地家宅六神。然后,主妇们便左邻右舍挨家挨户互送,相互品尝,接下来才是全家人食用的时候。

好吃的永远是第一顿。第一顿少不了油汪汪的下锅菜,少不了油泼辣子,或者可能还有点臊子或大油。

据说,穷人家没钱花,腊八粥要多熬些,天天吃,一直吃到过年。因为吃了腊八粥人就糊涂了,忘了忧愁,就能欢欢喜喜过大年。所以家家户户,腊八粥一熬就是一大锅。而在我的印象里,我家的腊八粥熬的特别多。从腊月初八早饭起,几乎餐餐顿顿都是腊八粥。即使擀了面片,也仍然要舀上小半盆腊八粥,和面片搅在一起。那时一年到头生产队分不了多少油,记得最少的一年,每人只分了六两油。所以,除开节日或家里来客,普通日子是吃不起油燣下锅菜的,辣椒面也轻易不用油泼,这时候腊八粥的味道就大打折扣了。上顿接下顿,这样没完没了地吃下去,由起初的期盼希罕逐渐变成厌倦直至厌恶恶心了。有时遇到暖冬,不几天,腊八粥即已变溲发酸,即使这样,还得吃。粮食糟蹋不得,大火多烧几滚,再多下些萝卜片遮掩一下酸味,继续吃下去。有时候,赶过年还吃不完,那就过了年初三再继续吃,有些年份甚至要吃到农历二月二。试想想,即便是再好的山珍海味也禁不住上顿接着下顿不停地吃吧?更何况这变了质发了酸的玉米粒。往往吃着这样的腊八粥,常常是和着泪水一起呑咽的。记忆中,父母总是吃得津津有味,喜形于色。后来才知道,在父母看来,无论什么食物,只要能填饱肚子,便是幸事,还讲究什么味道呢?只所以将腊八粥熬这么多,也是省吃俭用节约细粮的一个办法。

因此,腊八粥,于我,是一道酸楚的记忆。有近二十年,我是厌恶了腊八粥的,甚至一听见这个名字都反胃。后来,当农村的日子逐渐好起来的时候,我和妻子商议,用大米为主料做成八宝粥,以替代玉米粒做的腊八粥。直到近年来,偶有亲朋好友加工了腊八豆,情意深长地送了来,却之不恭,只好耐着性子加工。如今的腊八粥,除了玉米粒,大豆,红豆,花生米,薏米仁,枸杞子,甚至干海参,随心所欲,想加啥就加啥,各种精致的油汪汪的下锅菜,油泼辣子,一调一拌,味道简直好极了,和童年的记忆真是不可同日而语。

回忆腊八粥,只想告诉愤青们一句话:腊八粥不只是香甜的,它曾经是酸楚的。(作者 刘启云)